清代总督都是正二品,为何两江总督的排场比陕甘总督大三倍?看管辖地盘就知道

发布日期:2025-10-10 06:53    点击次数:167

参考来源:《清史稿》、《啸亭杂录》、《大清会典》等相关史料。 部分章节仅代表笔者个人观点,请理性阅读。

雍正元年的秋风,刮在人脸上,像淬了砂的刀子。陕甘总督年羹尧立在西安府的校场高台上,风将他二品武官麒麟补服的下摆吹得猎猎作响。他微微眯着眼,看着台下数千名刚刚操演完毕的绿营兵。兵士们甲胄鲜明,刀枪如林,身上那股子从刀口上舔血、沙场里打滚磨砺出的煞气,即便隔着百步远,也依旧扑面而来。这才是他年羹尧的排场,是大清朝最锋利的一把西陲之剑。一个太监捧着黄绫圣旨,尖着嗓子念完皇帝的嘉奖,无非是些“甚为欣慰”、“再接再厉”的场面话。然而,圣旨的末尾,却不咸不淡地提了一句:“闻两江总督方振国,巡视江南漕运,千里运河,帆樯如云,商贾辐辏,民心安定,国库充盈,此亦社稷之福也。”

年羹尧面无表情地叩首谢恩,接过圣旨。指尖触到那片明黄的丝绸,却仿佛摸到了一块寒冰。

方振国。

那个靠着揣摩上意、逢迎内阁爬上去的文官。

他的排场,是运河上的锦绣帆船,是扬州城里的销金窟,是无数盐商富贾的点头哈腰。而自己呢?是这满目黄沙,是这刺骨寒风,是这群枕戈待旦的赳赳武夫。

同为正二品,同为封疆大吏,皇帝的眼中,竟是如此不同么?

一股说不清是屈辱还是愤怒的浊气,从他胸中升腾而起。

01

夜深了。总督府的书房里,烛火摇曳。

年羹尧将那道圣旨摊在桌上,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最后那句话。

“大将军,皇上不过是随口一提,您何必放在心上。”亲兵队长岳钟琪小心翼翼地劝道。他跟随年羹尧多年,从刀山血海里杀出来,最是忠心。

年羹尧冷哼一声,没有说话。

他怎能不放在心上?

他想起自己平定青海,荡清西藏,哪一仗不是提着脑袋打下来的?

朝廷的粮饷,晚到一月,军心就可能动摇。边境的部族,今日归顺,明日就可能反叛。他在这里,是镇,是守,是用无数将士的性命,为大清的西北钉下了一根定海神针。

可这些,在京城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公大臣眼里,似乎都比不上江南的税银来得重要。

“方振国,”年羹尧终于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,“我听说,他前次去松江府视察棉纺,光是护卫的漕船就跟了三百条。仪仗队从城东排到城西,地方官和士绅们送的冰敬、碳敬,把船的吃水线都压下去了三寸。”

岳钟琪默然。

这些传闻,他也听过。江南的富庶,是他们这些在边塞吃风沙的军汉无法想象的。

据说,那位方总督的官轿,是十六人抬的,轿子内外都用苏绣包裹,连抬轿的轿夫,穿的都是杭绸的号服。每到一处,地方官必定是三跪九叩,城中百姓夹道欢迎,宛如迎接天神下凡。

那才是真正的“总督”派头。

“咱们呢?”年羹尧自嘲地笑了笑,指了指窗外,“咱们的排场,就是巡视边墙时,多带两队骑兵,多备几壶烈酒。百姓见了咱们,要么是拖家带口来告状的饥民,要么是躲得远远的,生怕被抓了壮丁。”

“大将军,咱们这里不一样。”岳钟琪急忙道,“这里是边关,要的是军威,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。那些蒙古王公,见了大将军您的虎威,哪个不是服服帖帖?”

“虎威?”年羹堯端起茶杯,滚烫的茶水入喉,却压不住心头那股燥火。“虎威也要人看得到才行。京城里的人,看得到吗?皇上,看得到吗?”

他知道,皇上是看得到的。雍正皇帝不是糊涂君主,他比谁都清楚西北安定的重要性。

可知道归知道,情感上,怕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
谁不喜欢听好消息呢?江南的税银又多了,漕运又顺畅了,这是实实在在的政绩,是让皇帝脸上有光的喜事。

而他年羹尧的奏折呢?请求增派军饷,报告边境摩擦,弹劾贪腐的粮道官。每一本,都像是去讨债的,都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麻烦气息。

时间久了,天子的心中,能没有一杆秤吗?

“方振国是文臣,是皇上的钱袋子。咱们是武将,是皇上的看门狗。”年羹尧一字一句地说道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“狗,看门有功,主人会赏一根骨头。但主人宴客的时候,是绝对不会把狗牵到大堂上来的。”

岳钟琪的心沉了下去。他知道,大将军的心气,被那道圣旨给伤了。

“传令下去,”年羹尧站起身,目光如炬,“备马。我要亲自去一趟京城。”

“大将军,您要面圣?”

“对。”年羹尧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。“我得亲自去问问,我这只看门狗,和他那个会下金蛋的钱袋子,到底哪个更重一些。”

他要去京城,不仅是为自己讨个说法,更是要让朝堂上下都看看,他陕甘总督的排场,到底是什么样子。

不是江南的丝竹管弦,而是北地的金戈铁马。

02

江南,江宁府。

两江总督衙门,坐落在秦淮河畔最繁华的地段。与西北总督府的森严肃杀不同,这里更像是一座精雕细琢的江南园林。

穿过月洞门,绕过太湖石假山,方振国正在后花园的暖阁里,听着幕僚汇报今年的盐税事宜。

“大人,今年的扬州盐引,比去年又多了三十万两。几大盐商都表示,愿意再为朝廷报效,捐资修缮河工。”幕僚躬着身子,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。

方振国满意地点了点头,他捻起一颗荔枝,慢条斯理地剥开。

“告诉他们,他们的心意,本督都知道了。皇上天恩浩荡,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这些忠心为国的商人。”

他说话不疾不徐,带着一股江南文人特有的温润。可每一个字,都像秤砣一样,精准地砸在人心上。

他当然知道那些盐商的小九九。捐资是假,想换取更多的盐引,垄断更大的市场是真。

但他不在乎。水至清则无鱼。他要的,是整个江南的稳定和富庶。只要这些商人能按时交上足额的税银,只要江南不出乱子,让他们多赚一些,又有何妨?

这叫“以商养政,以政护商”。

幕僚退下后,方振国走到窗边,看着满园的姹紫嫣红。

他想起了京城里传来的消息。

年羹尧,那个在西北打了几场胜仗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武夫,居然要回京述职了。

述职?怕是来告状诉苦的吧。

方振国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微笑。

他与年羹尧,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。年羹尧靠的是军功,是杀伐,是手里那把刀。而他方振国,靠的是脑子,是算计,是手里这支笔。

刀,能杀人,能震慑宵小。但笔,能诛心,能安抚天下。

在大清的版图上,陕甘是什么地方?

穷山恶水,不毛之地。那里的百姓,连饭都吃不饱,唯一的产出,就是些桀骜不驯的兵痞。年羹尧守在那里,说得好听是“镇守西陲”,说得难听点,就是个大号的狱卒头子。

而他管辖的两江之地呢?

江苏、安徽、江西。大清最富庶的三个省份。全国一半以上的税收,都出自这里。漕运、盐政、织造、关税,哪一样不是国家的命脉?

毫不夸张地说,他方振国跺一跺脚,大清的国库就要抖三抖。

年羹尧的排场是军威,是刀枪。

可他的排场是什么?是钱。是白花花的银子。

他巡视地方,前呼后拥,百官跪拜,那是排场吗?

是,但也不全是。

那是在向江南的士绅、富商们展示朝廷的实力和恩威。告诉他们,跟着朝廷,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若是生了二心,朝廷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倾家荡产。

这种排场,年羹尧学得来吗?

他怕是连门道都摸不清。

一个幕僚从外面匆匆走来,递上一封密信。

方振国拆开信,一目十行地看完,脸上的笑容更盛了。

信是京城里的一个御史写来的,上面说,年羹尧已经递了牌子,请求面圣。但皇上似乎并不急着见他,压了好几天了。

“此人,终究是个武夫,不懂为官之道。”方振国将信纸凑到烛火上,看着它化为灰烬。

为官,不是比谁的功劳大,而是比谁更能揣摩上意,更能为皇上分忧。

年羹尧只会给皇上带去麻烦,而他方振国,带去的是源源不断的银子。

孰轻孰重,一目了然。

“备船,”方振国吩咐道,“本督要去一趟扬州,看看今年的瘦西湖,春色如何了。”

他决定,要给远在京城的年大将军,再添一把火。

他要办一场盛大的“漕运开航仪式”,邀请江南所有名流参加。这个消息,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,传到紫禁城里,传到皇上的耳朵里。

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,什么,才是真正的封疆大吏。什么,才是大清朝真正的排场。

03

北京城,天子脚下。

年羹尧下榻在西城的陕甘会馆。与江南会馆的雕梁画栋、门庭若市相比,这里显得格外冷清。

他进京已经五天了。

奏请面圣的牌子递上去,却如石沉大海,没有半点回音。

每日都有各部的官员前来“拜访”,言语间却满是虚伪的客套和隐晦的打探。他们对西北的战事不感兴趣,反而对年羹尧带了多少亲兵,带了什么贡品津津乐道。

当他们看到年羹尧的卫队,不过百人,虽然个个精悍,但身上的铠甲都带着磨损的痕迹,兵器也毫无花哨的装饰时,眼神里都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轻蔑。

“年大将军久镇边关,辛苦了。这京城的繁华,怕是有些不习惯吧?”一个礼部的官员阴阳怪气地说道。

年羹尧只是冷冷地看着他,并不答话。

他心中的焦躁和愤怒,像野草一样疯长。

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,空有一身力气,却无处施展。京城这张无形的网,让他处处碰壁,呼吸困难。

就在这时,关于方振国在扬州举办“漕运开航仪式”的消息,像长了翅膀一样,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。

说书的、唱戏的,都在编排着那位两江总督的豪奢。

“听说了吗?方总督的座船,是三层楼高的巨舶,船头挂着皇上亲赐的‘国之栋梁’的牌匾!”

“何止啊!运河两岸,绵延十里,都挂上了彩灯。扬州的盐商们,为了讨方总督欢心,用金子打了一艘船的模型,足足用了两千两黄金!”

“据说啊,开航那天,连天上的仙女都下凡了,在船上翩翩起舞呢!”

这些流言蜚语,一字一句,都像鞭子一样,抽在年羹尧的心上。

他的功绩,是真刀真枪换来的。方振国的排场,却是用民脂民膏堆砌起来的。

可为什么,在世人眼中,方振国的排场就是理所应当,而他的朴素,反而成了一种寒酸?

他不明白。

他想不通。

第六天,宫里终于来了消息。

皇上要在养心殿,召见他。

年羹尧 meticulously 整理好自己的朝服,对着铜镜,看着镜中那个面容坚毅,眼神却带着一丝疲惫的自己。

他深吸一口气,踏上了前往紫禁城的路。

养心殿内,香炉里飘着淡淡的檀香味。

雍正皇帝坐在龙椅上,面容平静,看不出喜怒。

殿内还站着几个军机大臣,个个眼观鼻,鼻观心。

“年羹尧,你从西北远道而来,辛苦了。”皇帝的声音很平淡。

“为皇上效力,为大清守边,臣,万死不辞。”年羹堯跪在地上,声音洪亮。

“听说,你在西北治军严明,将士用命,很好。”雍正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。

接下来,就是年羹尧汇报西北军务的时间。他详细地陈述了边防的部署,粮饷的缺口,以及对几个蒙古部落的抚慰和防范策略。

他讲得口干舌燥,条理清晰。

然而,他发现,皇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。

就在他汇报的间隙,户部尚书出列,呈上了一份奏折。

“启禀皇上,两江总督方振国八百里加急奏报。今年两江地区的关税、盐税,预计将超过去年一百二十万两。方大人还说,江南士绅感念皇恩,自愿捐银三十万两,以充军资,支援西北将士。”

这话一出,满堂皆惊。

年羹尧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
一百二十万两!三十万两!

这些数字,像一座座大山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
他辛辛苦苦在边关拼杀,一年到头,朝廷拨给他的军饷,也不过二百万两。方振国轻轻松松,就为国库增收了这么多。

更歹毒的是,他还“捐银”支援西北。

这不仅是示好,更是一种示威。像是在告诉所有人,他不仅能赚钱,还能用他赚的钱,来养着你年羹ao的军队。

年羹尧的脸,涨成了猪肝色。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,都带着同情和嘲讽。

雍正皇帝看完了方振国的奏折,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。

“方振国,有心了。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。”

他放下奏折,这才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年羹尧。

“年羹尧,你刚才说到粮饷有缺口,方爱卿这笔捐款,正好可以解你的燃眉之急啊。”

这简直是奇耻大辱。

年羹尧猛地抬起头,双目赤红。他想反驳,想告诉皇上,西北的稳定,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。

但他看到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时,所有的话,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
他知道,他输了。

输得一败涂地。

从养心殿出来,他失魂落魄,像一具行尸走肉。

他戎马半生,战功赫赫,到头来,竟抵不过一个文官的几箱银子。

他不服!

就在他即将走出神武门的时候,一个穿着不起眼的小太监,低着头,快步从他身边走过。

擦身而过的瞬间,那太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:“年大将军,万岁爷有东西让奴才交给您。”

一枚冰凉坚硬的东西,被迅速塞进了他的袖口。

年羹尧浑身一震,猛地停下脚步。

他回头望去,那小太监已经混入人群,消失不见了。

他将手伸进袖口,摸到了那个东西。

那是一枚玉扳指,触手温润。

更重要的是,他认得这枚扳指。

这是当年,他随侍在还是雍亲王的皇帝身边时,皇帝最喜爱把玩之物。

04

回到会馆,年羹尧立刻屏退了左右,关上房门。

他从袖中取出那枚玉扳指,放在手心。

月光透过窗棂,洒在白玉上,泛着柔和的光泽。扳指的内壁,刻着四个极小的字。

“外王,内圣。”

年羹尧的心,狂跳起来。

这四个字,是当年他与还是皇子的胤禛谈论天下大势时,胤禛亲口说出的为君之道。

“外王”,指的是以雷霆手段,镇抚四夷,彰显国威。这说的不就是他年羹ao在西北所做的一切吗?

“内圣”,指的是以仁德王道,教化万民,充盈国库。这不正是方振国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吗?

皇帝在这个时候,通过这样一种方式,将这枚刻着这四个字的扳指交给他,是什么意思?

难道……

一个大胆的念头,像闪电一样,划破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。

他之前所有的愤怒、不甘、屈辱,在这一刻,都化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。

他错了。

他大错特错了。

他一直以为,自己和方振国是在争夺皇帝心中的分量,是在比较谁的功劳更大。

可他现在明白了,在皇帝心中,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。

他们是……同一件武器的两个不同部分。

一个是剑刃,一个是剑鞘。

一个是盾牌,一个是粮仓。

年羹尧坐在椅子上,久久不能平静。他想起在养心殿里,皇帝看似平淡的眼神,想起户部尚书恰到好处的出列,想起方振国那份“及时雨”一般的奏折。

这一切,难道都是巧合吗?

不。

这不是巧合。

这是一场戏。

一场由当今圣上,亲自导演,演给他年羹ao看的一场大戏!

皇帝是想通过这种方式,敲打他,点醒他。

告诉他,不要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,不要被表面的“排场”所迷惑。要看清整个大清的棋局。

想通了这一层,年羹尧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,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。

他这才意识到,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和危险。

他竟然想和皇帝的“钱袋子”比分量,这本身就是一种僭越。

他为大清守国门,固然有功。但若是没有江南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,他的大军,吃什么?喝什么?拿什么去打仗?

军队,是吞金巨兽。没有钱,再强的军队,也是一句空话。

而方振国的“排场”,真的是为了他自己享乐吗?

年羹尧开始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。

他想象着江南那个花花世界。商贾云集,士族林立,人心复杂。那里的人,见过太多的富贵,也藏着太多的心思。

对付这些人,光靠朝廷的法度,是不够的。

你必须比他们更有钱,更有派头,更有威势。

你要让他们看到你,就如同看到了朝廷的强大与富庶,让他们从心底里敬畏,不敢生出半点异心。

方振国的每一次巡视,每一次盛大的仪式,都是在进行一场政治表演。

他在用江南人最信奉,也最看得懂的方式——金钱和奢华——来宣示主权,巩固统治。

这种“排场”,是一种统治工具,是一种管理手段。

而在西北,这种方式行得通吗?

年羹尧自问。

答案是,绝对行不通。

你跟那些食不果腹的边民,跟那些桀骜不驯的蒙古王公,去炫耀你的绫罗绸缎,你的金玉满堂?

他们不仅不会敬畏,反而会觉得你软弱可欺,会更加激发他们抢掠的欲望。

在西北,唯一通用的语言,就是刀与火。

唯一有效的“排场”,就是你身后那支令行禁止,战无不胜的大军。那整齐划一的马蹄声,就是最悦耳的丝竹。

这,才是陕甘总督该有的排场。

一个是“富”的排场,一个是“强”的排场。

一个是为了“收钱”,一个是为了“保命”。

两者目的不同,形式自然天差地别。但其核心,都是为了维护大清的统治,都是在为皇帝服务。

想通了这一切,年羹尧手心里的那枚玉扳指,仿佛有了千斤重。

他感受到的,不再是皇帝的偏心,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信任和期许。

05

第二天,年羹尧没有再去递牌子求见。

他在会馆里,闭门谢客,谁也不见。

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,重新写了一份奏折。

这份奏折里,他不再提粮饷的困难,不再抱怨西北的艰苦。

他站在整个大清的版图上,从西北的视角,详细分析了边防的利弊,提出了一个极为详尽的“西陲安防”计划。

计划中,他将整个西北边境分为了三个防区,详细阐述了每个防区应该如何驻军,如何屯田,如何处理与周边部族的关系。

更重要的是,在奏折的最后,他主动提出,为了减轻朝廷的财政压力,他愿意在陕甘地区,试行“军屯一体”的政策。即让部分驻军在闲时开垦荒地,自己解决一部分粮草问题。

他甚至还附上了一份详细的预算。

他请求朝廷在未来五年内,每年从江南的增收税款中,拨出五十万两,作为启动资金。五年之后,西北边防军,将力争实现粮草的“半自给”。

这份奏折,不再是一个将军的抱怨,而是一个战略家的构想。

写完最后一个字,年羹尧吹干墨迹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
他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。

格局。

皇帝想看到的,是他的格局。

他将奏折交给岳钟琪,让他务必亲手送到军机处。

做完这一切,他反而轻松了下来。他知道,自己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回答。接下来,就看皇帝如何评判了。

出乎他意料的是,评判来得很快。

当天晚上,一个意想不到的人,来到了陕甘会馆。

是当朝首辅,军机大臣,张廷玉。

张廷玉是皇帝最信任的汉臣,为人深沉稳重,从不轻易与外臣结交。他深夜到访,其意义不言而喻。

“年大将军,深夜叨扰,还望海涵。”张廷玉的态度十分客气。

“张中堂言重了,快请进。”年羹尧将张廷玉请入内堂。

两人分宾主落座,下人奉上茶。

张廷玉并没有拐弯抹角,他开门见山地说道:“大将军今日的奏折,皇上已经看过了。”

年羹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“皇上龙心大悦。”张廷玉看着年羹尧,眼中带着一丝赞许,“皇上说,这才是他认识的年羹尧,这才是能为大清镇守国门的封疆大吏。”

年羹尧激动得差点站起来,但他还是忍住了。

“皇上还让臣给您带一句话。”张廷玉的声音压得很低。

“方振国是朝廷的‘财神’,你年羹尧,就是朝廷的‘门神’。财神爷要供在庙堂之上,金身塑体,香火鼎盛,这样才能广纳四方之财。而门神,则要画在门上,青面獠牙,手持利器,这样才能震慑魑魅魍魉。”

“财神和门神,品级或许一样,但功用不同,排场自然也不同。这个道理,大将军现在可明白了?”

年羹尧听完,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。

他站起身,对着紫禁城的方向,深深地作了一个揖。

“臣,明白了。”

他终于彻底明白了。

两江总督的排场,为何比他这个陕甘总督大三倍?

答案,就在于他们所管辖的地盘。

两江,是大清的钱袋子。那里的核心任务是经济,是稳定,是保证财税收入。所以,两江总督的排场,必须是富贵的,是奢华的。这是一种政治姿态,是给江南的富商士绅们看的,让他们明白朝廷的强大与富庶,从而安心地为朝廷赚钱。这排场,是“软实力”的展示。

陕甘,是大清的西北门户。那里的核心任务是军事,是防卫,是保证边境安宁。所以,陕甘总督的排场,必须是威严的,是肃杀的。这是“硬实力”的展示,是给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族看的,让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。

一个主内,一个主外。

一个主财,一个主军。

一个用“富”来治理,一个用“强”来镇守。

两者的排场,根本就不在同一个评价体系里。

他之前之所以感到不公,是因为他用自己“强”的标准,去衡量对方“富”的世界,自然会觉得格格不入,觉得备受冷落。

这是眼界的问题,是格局的问题。

“大将军能想通此节,实乃我大清之幸。”张廷玉也站了起来,“皇上已经准了你的奏请。关于军屯的五十万两启动资金,户部会即刻拨付。皇上还说了,这笔钱,就从方振国新近报效的那笔捐款里出。”

年羹堯闻言,心中最后一点芥蒂,也烟消云散了。

皇帝此举,意味深长。

用江南的钱,来支持西北的军备。

这完美地诠释了“内圣”与“外王”的相辅相成。

他是在告诉年羹尧,你和方振国,不是敌人,而是伙伴。你们一文一武,一南一北,共同支撑着这个庞大的帝国。

“臣,谢皇上天恩!”年羹尧再次深深一揖。

这一次,他心悦诚服。

06

想通了一切,年羹尧在京城反而待得自在了。

他不再去计较那些虚名和排场,而是利用这个机会,拜访了兵部和工部的许多官员,为他接下来的“西陲安防”计划,争取更多的支持。

那些官员们也很快发现,这位年大将军,似乎和传闻中那个骄横跋扈的武夫,有些不一样了。

他谈吐有据,眼光长远,对钱粮军械的计算,甚至比一些户部的老吏还要精通。

朝堂之上,对年羹尧的评价,在悄然间发生了改变。

半个月后,雍正皇帝再次召见年羹尧。

这一次,是在上书房。没有其他大臣,只有君臣二人。

皇帝赐了座,态度也比上一次亲和了许多。

“羹尧啊,这些日子,在京城住得还习惯吗?”

“托皇上洪福,一切都好。”年羹尧恭敬地回答。

“朕知道,你刚来的时候,心里有怨气。”雍正皇帝的目光,仿佛能洞穿一切,“怨朕,偏心那个方振国,冷落了你这个功臣。”

年羹尧心中一凛,连忙跪下:“臣不敢,臣愚钝,是臣没有领会皇上的深意。”

“起来吧。”雍正摆了摆手,“朕没有怪你。你有这个想法,不奇怪。满朝文武,能真正看清这盘棋的,也没有几个。”

皇帝站起身,走到一张巨大的地图前。

那是一张大清疆域全图。

“你来看。”雍正指着地图上的两个地方,“这里,是两江。富庶甲天下,但人心也最是浮动。朕把方振国放在那里,就是要他用雷霆手段,也用菩萨心肠,把这块地方给朕牢牢看住。朕允许他讲排场,甚至鼓励他讲排场。他的排场越大,就说明江南越是稳定,朕的国库就越是充盈。”

“他的排场,是做给江南人看的,也是做给朕看的。那是他的功绩,是他的本事。”

然后,雍正的手指,又移到了西北。

“而这里,是你年羹尧的地盘。这里穷,这里苦,这里还不太平。朕把你放在这里,不是让你去收税,不是让你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。”

“朕,是要你给朕看好大清的西大门!”

“你的排场是什么?就是你手下那几万能征善战的兵!你的仪仗是什么?就是你打出来的赫赫军威!朕要让那些蒙古人,那些罗刹人,一听到你年羹尧的名字,就吓得两腿发软。这,才是朕要的排场!”

雍正转过身,直视着年羹尧的眼睛。

“方振国为朕理财,你年羹尧为朕守国。他是朕的‘内务总管’,你是朕的‘镇国大将’。你们俩,都是朕离不开的左膀右臂。你说,朕怎么会偏心谁,冷落谁呢?”

一番话,说得年羹尧热血沸腾,眼眶发热。

他戎马半生,所求为何?

不就是君王的信重,不就是这份“镇国大将”的荣耀吗?

“皇上……”他哽咽着,说不出话来。

“你的奏折,朕看了,写得很好。”雍正的语气又恢复了平静,“军屯之事,大胆去做。朕给你五年时间,朕要看到一个固若金汤的西北。钱不够,人不够,你随时可以上折子。朕,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。”

“臣,必不负皇上所托,肝脑涂地,万死不辞!”年羹尧重重地叩首。

这一刻,他心中的所有疑虑、委屈、不甘,都化作了万丈豪情。

他终于明白了,一个真正的封疆大吏,他的价值,不在于官阶品级,不在于排场大小,而在于他为这个帝国,承担了什么样的责任,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。

07

离开京城的那一天,天高云淡。

年羹尧没有惊动任何人,只带着他的百人卫队,悄然西行。

队伍依旧是来时的模样,甲胄陈旧,行装朴素。

但在年羹尧的眼中,这支队伍,却比任何华丽的仪仗,都更让他感到骄傲。

每一个士兵的脸上,都刻着风霜,眼神里,却透着钢铁般的坚毅。

这,就是他的排场。

是大清最强的盾,最利的剑。

路上,他收到了方振国派人送来的一封信。

信中,方振国用极为谦恭的语气,预祝年大将军西行顺利,武运昌隆。并表示,那三十万两捐款,只是江南士绅的一点心意,后续的粮草军械,他也会全力协调,保证供给。

信的末尾,还附上了一首小诗。

“一南一北靖边尘,文武从来是一家。莫道江南春色好,长城之外亦风华。”

年羹尧看着这首诗,久久不语。

最后,他笑了。

他知道,方振国也已经明白了皇帝的布局。这位“财神爷”,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,向自己这位“门神”,表达敬意和合作的诚意。

他将信纸仔细叠好,收入怀中。

他知道,从此以后,他们将是这个帝国棋盘上,配合最默契的搭档。

车队继续前行。

前方的路,依旧是漫天黄沙,依旧是刺骨寒风。

但年羹尧的心,却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坚定。

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渐渐消失在身后的京城轮廓,又转过头,望向那苍茫的西陲大地。

那里,才是他的战场,他的荣耀,他真正的排场所在。

清代的总督,虽然都是正二品,但因为其管辖地盘的战略定位不同,其所需要履行的核心职责也截然不同。

两江总督,坐拥帝国财赋中心,其首要任务是维系经济稳定,保证税收。因此,他的“排场”必须是奢华的,是富庶的,这是对内展示国力,安抚人心的必要手段。

而陕甘总督,镇守帝国边防前线,其首要任务是巩固国防,震慑外敌。因此,他的“排场”必须是强大的,是威严的,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,就是他权威的全部来源。

一个是帝国的钱袋,一个是帝国的长剑。

一个用富贵排场理财,一个用铁血排场守国。

排场大小看似悬殊三倍,实则是帝国在不同区域,采取的不同治理策略的体现。两者并无高下之分,皆为国之柱石,缺一不可。

这背后,体现的不仅仅是清代地方行政制度的复杂性,更是一位成熟帝王,驾驭全局,平衡文武,知人善任的高超政治智慧。

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采用文学创作手法,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。故事中的人物对话、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,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。